第37章Chapter37【二合一】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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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 37 【二合一】你是……
此聲一出, 瑜路凡的哭聲和瑜舟的動作皆是一頓。
不等一大一小做出反應，屋內就已經傳來怒氣沖沖的腳步聲，將地板跺得框框響, 似乎想要通過自己僅有的兩條腿, 走出千兵萬馬的氣勢來。
餘火氣勢洶洶沖出來, 看到蹲在地上的小崽子瞬間火大, 想直接給始作俑者一點“深刻”的教訓。
餘火重重呼出一口氣，瞪向來人, 卻在看清那人面貌的那刻猛地剎住了車。
瑜舟在來之前，怕嚇著女兒, 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三個月沒大整理過的尊容。
此刻的他穿著寬松白T, 外搭一件黑色中袖襯衫外套, 下面是普普通通的收腳黑色運動褲，腳上踩著一雙同色運動鞋, 頭發也修短了些, 被隨意往腦後捋著，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斜飛的眉梢，眼睛清淩無霾。
之前在警局那股冷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的人只會當他是個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優質大學生。
但作為前RTG骨灰粉, 現RTG在役中單，餘火怎麽可能會認不出這張他當年讀書時貼在床頭的RTG周邊海報裏, 站在C位的男人的臉呢！
餘火顫抖地擡起手，指著瑜舟，張開嘴：“啊——啊！啊啊啊啊！！”
瑜路凡聽到小弟的“慘叫”，立馬隨便將眼淚擦幹抽噎著看過去。
小姑娘哭得鼻子眼睛紅彤彤的，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水，看上去慘兮兮的。
餘火是從來沒見過他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凡哥這副模樣的,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滿臉懵逼，想上前又不敢動。
瑜舟朝他笑笑，終於拿出了紙巾，想要給小姑娘擦一擦眼淚，卻被瑜路凡一眼瞪得停住動作，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餘火看到青年滿臉無措的表情，只覺得少年時心中神祗的形象在一點點碎裂……暫時無法重組的那種。
瑜路凡已經發洩的差不多，抽抽鼻子，又看了讓她變成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一眼。
猶豫片刻，還是伸出爪子將他手中的紙巾快速抽了出來，快速將臉擦幹凈。
擦完後，又借著紙巾的遮擋，偷偷瞟向瑜舟。
瑜舟似乎是被瑜路凡的舉動安慰到，唇角微彎，溫柔地看著她，眼底還有些期待。
瑜路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神，趕忙收回視線，思緒回籠後又想到歷來英明神武的她剛才竟然當著小弟的面如此失態……！
整只崽子忽然就蔫了吧唧地將小腦袋埋到臂彎裏，一聲不吭。
這麽會兒功夫也夠RTG基地所有人出來了，在看清門口來人時，臉色就跟打翻的調色盤似的精彩。
包小頌捂著嘴，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時言整個人都傻了，牽著時潛呆楞楞站著。
半晌，顧峰才遲疑道：“……瑜哥？”
瑜舟聞言擡頭望去，在看到那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又看到幾人身上熟悉的鳴鳥圖騰，忽然怔住——
曾經賽場的肆意崢嶸，和那些他鎖在海馬體最深處……糊滿汙垢、混亂與腥紅的記憶破開枷鎖，在腦海中互相廝殺著。
它們本是一體，卻無論如何也無法交融，同時又相連著無法斷開。
大腦中強烈的割裂感帶來的刺痛讓瑜舟手腳有些發涼，沒能在第一時間給出該有的反應。
突然間，瑜舟感受到衣角被輕輕扯了一下。
帶著鼻音的小奶音響起：“餵……”
他有些擴散的瞳孔微微一動，轉動頸椎看向那片衣角，在看到牽著衣角的那雙小手後驟然回神。
…那由記憶鑄成的漆黑冰冷的墻面忽然被鑿開一條裂隙，透出一束光。
光的來源……瑜舟順著小手看過去——是一輪小太陽。
小太陽並沒有給他太多VIP待遇，畢竟太陽是博愛的，還要忙著照亮其他地方。
可瑜舟還是覺得四肢被照得暖洋洋的，幾個月的奔波所帶來的疲倦頃刻間便消散了。
飯飯還不算特別排斥他，這個認知讓他一直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點。
見瑜舟回過神，瑜路凡就將手收了回來，有些別扭地低下頭，用手指在瓷磚上打著圈圈。
雖然這個人隱藏得很好，但剛才瑜路凡還是在一瞬間捕捉到了一種非常覆雜而又脆弱的情緒。
害怕？厭惡？
也可能是哀傷？
瑜路凡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幫這個讓她情緒波動那麽大的人，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爪子正扯著人家的衣角……
瑜路凡差點炸得頭發都齜起來，最後又洩了氣。
她看著剛才不聽使喚的手，心裏狠狠唾棄了一番。
要你何用！呸！
瑜舟已經恢覆正常，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顧峰道：“好久不見。”
“呲——！”RTG幾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承認了！
是真的瑜舟！
活的！！
RTG幾個的眼睛瞬間跟燈泡一樣亮。
瑜舟低頭看了看蹲在墻角長蘑菇的小姑娘道：“我來找她。”
顧峰會意：“原來……凡哥真的是你的女兒啊。”
瑜舟疑惑地看著他。
“之前Burn來找過我，”顧峰順著解釋：“你也知道，他雖然不愛說話，但腦子一向轉得快，當時就說覺得凡哥像你，但是我們找不到你的聯系方式。”
說到這，顧峰故作輕松地調侃道：“如果不是凡哥，我們是不是這輩子都聯系不上你了？”
瑜舟只是無奈勾了勾唇角道：“是我的錯。”
“瑜哥，你還是老樣子，”顧峰搖搖頭，難得嚴肅道：“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知道。”
瑜舟淡淡笑著，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顧峰也沒有現在盤根問底的打算，他對瑜舟發出邀請：“進來說吧。”
又看向一動不動的小崽子道：“凡哥，快進來吧。”
瑜舟這才註意到有些詭異的稱呼：“凡哥？”
“啊……”顧峰撓撓頭：“她喜歡別人這麽稱呼她。”
瑜舟對於女兒在這三個月染上的新癖好有些摸不著頭腦。
瑜舟剛才短暫的失常並未被RTG發現，幾位大齡網癮少年跟看到愛豆的狂熱粉一樣小心地圍在瑜舟身邊。
原定的訓練計劃暫時擱置。
到了客廳，瑜舟先將瑜路凡的戶口、出生證明等證件擺了出來。
RTG幾人倒是一點也不懷疑他兩的父女關系——
分開看倒是不覺得，瑜路凡還小，沒長開。
但兩人站一塊，那眼鼻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特別是那雙桃花眼。
瑜路凡摸過來，將桌上的文件拿起來，翻開來看。
【出生證明】
姓名：瑜路凡
性別：女
出生時間：20xx年12月25日0時0分
……
母親姓名：許亦柔
父親姓名：瑜舟
戶口本上，瑜路凡看到了自己的臉。
“啪。”
瑜路凡面無表情合上戶口本。
所以他就是小光球要找的那個人。
那麽問題來啦。
瑜路凡看向男人，抿了抿唇，問：“你為什麽把小…我弄丟了。”
小光球來找她求助，肯定是走投無路了的。
RTG幾人也跟著看向瑜舟，他們也很好奇。
瑜舟呼出一口氣，陷入回憶：“那天——”
……
三個月前，瑜舟手下的一家坐落於歐洲的中等規模公司正在籌備的核心項目突然被人狙了，公司的管理層第一反應是將事情瞞下，想要自行解決。
可國外這方面秩序向來混亂，對家有備而來，將他們打了個猝不及防。
等瑜舟接到管理層的求助時，問題已經嚴重到瑜舟不得不親自趕過去處理的程度。
公司遠在歐洲，那時候的瑜路凡活動範圍根本無法超出某個界定範圍，瑜舟本想將程宴支過去——瑜母，也就是瑜路凡的奶奶卻忽然得到消息，將瑜舟訓斥了一頓。
末了又說：“平時你親力親為帶凡凡我是支持的，但這件事情你絕對不能撒手，瑜家發展到今天也有他們的功勞！”
“飯飯留給張阿姨帶，你現在坐最近一趟航班去，以你的能力抓緊處理完，算上路途耗時，七十二小時內可以返回。”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瑜家企業發展至今，枝繁葉茂，不知養活了多少家庭。
這也導致掌權人所做的決策都必須謹慎再謹慎——他們所下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讓無數人獲利或者失業。
而瑜舟作為瑜家獨子，兩年前好不容易松口願意回來學著做事，長輩自然不會容許他做出如此任性的事情。
當年在賽場憑一腔熱血追逐夢想肆意揮灑的時光就如莊周夢蝶般虛幻，醒來還沒來得及品味，便被現實一腳踹得飛起。
這些瑜舟沒細說，只是簡單用一句“生意問題”帶過。
瑜母說的張阿姨算是看著瑜舟長大的阿姨，人品肯定是信得過的。
瑜舟試著讓飯飯和她接觸了一下，發現女兒並不排斥，於是準備周全讓張阿姨搬到家裏暫住，急匆匆出了門。
張阿姨對飯飯也確實非常非常好，只是瑜舟離開第二天，她帶著飯飯出去采購時，看到一家常逛的超市正在搞活動，活動列表正好有她家裏想要的東西。
張阿姨哪裏都好，就是和所有上了年齡婦女一樣，熱愛火拼。
但火拼帶孩子是肯定不方便的，而且超市混亂，飯飯那時的情況保不準會受到刺激。
張阿姨想了想，仗著自己對這一片區域的了解，將小姑娘放到了超市垃圾站門口——那個時間點，垃圾站剛好被人清理過，沒什麽味道，也沒什麽人。
可是，有時候命運就喜歡和你開個玩笑。
平時一天都不見得有人去一次的地方，那天就在張阿姨離開的短短五分鐘內，路過了個人販子。
五分鐘，張阿姨回來，發現飯飯丟了，驚慌失措給瑜母打了電話，又聯系了瑜舟。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煎熬的尋找。
那夥人販子顯然是老手了，對於如何抹除自己的痕跡簡直得心應手。
期間瑜舟無數次往最壞的情況去考慮，結果發現他根本無法想象沒有飯飯後該如何生活。
還好，他是幸運的。
瑜舟垂著眼嘆了口氣道：“是我太不稱職了。”
RTG幾人看著瑜舟眼底不太明顯的青痕，不知該說什麽好。
女兒丟了，最煎熬的肯定是瑜舟這個做爹的，他們實在是沒有立場去責備他。
顧峰試探道：“凡哥是出過什麽……”意外嗎？
他記得當年瑜舟在役時，口中的飯飯可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瑜舟聞言，指尖微動，隨後面色平靜坦誠道：“是，之前出了事故，頭部受傷，也受了刺激，後來確診為自閉癥。”
RTG幾人齊刷刷看向活蹦亂跳的小崽子。
自閉癥？
嗯？？？
顧峰腦內閃過什麽，似乎抓住了一些訊息，忍不住追問：“是…兩年前嗎？”
RTG幾個小夥子眼睛亮了，伸長脖子等著八卦砸耳。
兩年前那次總決賽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Jeffrey忽然消失，是跟凡哥有關嗎？
瑜舟卻自然地繞開了這個問題，沒有回答。
這群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怎麽可能是瑜舟的對手，沒一會兒便被他挑起的其他話題帶跑了思路。
瑜路凡咬了咬手指。
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小光球的事情和瑜舟說，畢竟……她不是真的‘瑜路凡’。
她的故鄉是神夢澤，遲早是要回去的。
現在瑜舟找到了，應該也快了吧？
到時候小光球會回來嗎？
瑜路凡還是決定繼續保持誠實作風，便開口道：“瑜舟，我不認識你。”
她說話的時候喜歡註視對象的眼睛，在神夢澤，這樣可以讓她提前得到某些訊息。
所以瑜路凡沒有忽略男人聽到這句話後，有那麽瞬間流露出的失落和傷心。
然而下一刻，就見瑜舟好看的眼睛一彎，勾起溫和的笑容道：“那現在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嗎？”
瑜路凡沈默了。
這個人身形挺拔，控場能力極強，無時無刻都給人一種可靠又強大的感覺——毫無疑問，他是一位優秀的領導者。
可無論是剛才在門口，還是現在，他明明有情緒波動，卻強迫自己獨自消化一切。
作為一名首領，瑜路凡對這種情況很熟悉。
——瑜舟在獨自背負著一切，也習慣了背負一切。
哪怕他的肩膀上扛著千斤重擔，也不會讓這些重量傷害到身邊的人。
他無論在哪都能撐起一片供人棲息的天地，順道兼職做一做溫暖的太陽。
可太陽上還有黑子耀斑，更何況瑜舟是人。
人類是一種感性的生物，喜歡抱團取暖，信奉群體的力量。
雖然有時候群集智商令人窒息，但他們確實依靠群體做出了很多不可思議的壯舉。
瑜舟不可能真的毫無心靈寄托，從現在他的表現來看……
小光球應該就是他的情感寄托了，他也是小光球最重要的人。
瑜路凡有些煩躁地撓了撓臉，她有些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煩死首領了！
“……好吧，”瑜路凡不情願道：“你是瑜舟，我是瑜路凡，我們現在算認識啦。”
瑜舟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變得真實起來，他試探問：“那你願意……叫我爸爸嗎？”
瑜路凡：“……”
瑜路凡感覺自己被占便宜了。
她才不要認人當爸爸呢！
當即哼哼一聲，轉身爬到沙發另外一側。
瑜舟有些失望。
然後就聽悶悶的小奶音別扭著小聲道：“…再說吧。”
RTG幾人楞楞看著電競圈神話此刻笑得跟個二百五似的，再次感到幻滅。
瑜舟見小崽子不願意再理他，便轉過頭看向顧峰問：“RTG現在……”
RTG的大門再次被人掀開。
“我說顧峰啊，你們怎麽回事兒啊？訓練賽打一半突然失蹤？！”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可是我花大功夫給你們湊出來的陪訓隊plus版！怎麽這麽不珍惜呢？！”
齊裴火急火燎從門口竄進來，嘴上不停：“這才多久你們就忘了當初在人記者面前誇下的海口了？要是明年MPL你們打不進季後幹脆直接解散得了！”
自從房子被林父改裝過後，訓練室和休息區之間就豎起了一堵高墻，齊裴這會兒想也沒想直接溜達到訓練室，結果發現兩排機位空空如也，頓時火冒三丈。
“顧峰！！人呢？！”
顧峰咳嗽一聲，齊裴聞聲尋來，一把推開休息室的門：“好啊不僅推了訓練賽還特麽逃——”
齊裴目瞪口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人，未說完的話卡在喉嚨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終嗆得他咳嗽一陣，好半晌才直起腰顫抖道：“瑜……舟？！！”
“你、我…你……”齊裴卡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當初的誓言。
他三兩步走過去，在RTG的抽氣聲中一把揪住瑜舟的衣領，另一手掄起拳頭眼看就要落在瑜舟的臉上，最後卻還是沒下得了手。
齊裴揪著這不讓人省心的渣男的衣領使勁搖晃，咬牙切齒道：“你個孫子這兩年跑哪去了，啊？！竟然敢註銷聯系方式？老子還以為你死了你知道嗎！”
瑜舟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齊裴拽著往樓梯走去：“你給我過來！”
RTG幾人就看著心目中的神明神色痛苦的被人扯著領子往樓上拽去。
片刻後，樓上傳來一聲門被砸上的巨響。
RTG：？？
瑜路凡忽然一言不發跳下沙發，往樓上跑去。
RTG幾人面面相覷一會兒，不約而同竄起來，做賊似地跑上樓，就發現他們凡哥正以無師自通的標準姿勢……貼著門聽墻角。
RTG：！
他們也要！
門內。
齊裴松開了瑜舟的衣領，開門見山道：“當年到底發生什麽了？”
在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面前，瑜舟思緒有些混亂，沈默半晌，最終道：“抱歉。”
齊裴看著他這副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兩年啦！瑜舟，已經兩年了，就算當年你真是收了錢打假賽，到現在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知道嗎？！”
似乎是聽到某些特定的觸發詞，瑜舟原本澄澈的眸底劃過幾道意味不明的暗色。
“趕緊說！”
“……”瑜舟緩緩嘆了口氣，看著齊裴眼中的憤怒，最終妥協般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齊裴氣得簡直想跺他兩腳：“兩年了還不夠？！臥槽瑜舟，你女兒都牛掰到腳踹於燃了，還等！”
瑜舟懵了一瞬：“什麽？”
飯飯腳踹於燃？
“咕咚。”緊閉的門忽然發出一陣響聲。
齊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拉開門，就看到一溜聽墻角的網癮少年趴在門框上來不及收回的手。
“……”齊裴額角青筋暴起：“聽什麽呢？趕緊滾下去。”
RTG幾人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滾了。
瑜路凡留在最後，先看了眼門內的瑜舟，又定定看了齊裴會兒，直到齊裴脊背發毛，才慢慢晃下去。
齊裴重新合上門，搖頭道：“這幾個，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重新盯著瑜舟，半晌後妥協地嘆了口氣道：“瑜舟，真的，我這次最後信你一回。”
瑜舟拿手指一下下扣著墻壁，一陣子後突然道：“明年。”
齊裴：“什麽？”
瑜舟擡起頭，眼神清亮。
齊裴有一剎那的恍然——面前這個人似乎一直是以前的模樣，從未改變。
可下一秒，瑜舟開口了，聲音裏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味說：“最遲明年，我會給你們一個答案。”
齊裴楞了一下，心頭莫名發緊，不禁追問：“什麽意思？”
瑜舟卻不再回答。
“行吧，”齊裴煩躁地捏了捏眉心說：“瑜舟你個孫子給我聽著，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當年的事情沒人怪你，別特麽什麽都想著自己扛。”
“對了，”他掏出手機：“聯系方式，給我。”
瑜舟從善如流輸入號碼。
齊裴這邊存著，嘴上還嘀咕：“這號不會再變空號吧？”
瑜舟：“不會。”
齊裴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正事說完了，便忍不住隨口問：“許大教練呢？怎麽沒和你一起啊？”
這次迎接他的，是久久的沈默。
齊裴疑惑地擡起頭，就看到眼前青年忽然捏了捏鼻根，垂下眼。
接著聽他艱難擠出兩個字：“走了。”
RTG幾人下去後，便迫不及待問自家隊長：“隊長，這瑜神都重出江湖了，當年到底怎麽一回事就給我們說說唄！”
瑜路凡默不作聲拆了根火腿腸，悄悄支起耳朵聽著。
顧峰想了想，聳肩道：“其實當年……我們都不太清楚瑜哥到底怎麽失蹤的。”
當年，RTG眾人已經到了賽場，但這次總決賽似乎是和RTG犯沖一樣，簡譽程忽然鬧肚子，半小時就跑了兩次廁所，於燃差點在廁所跟人幹起來。
等到後臺核對信息的時候，後勤組又發現瑜舟的身份卡不見了。
MOS賽場都是一卡一過，刷卡上機。
RTG的身份卡一般都是統一收納，現場發放，結果到現場才發現瑜舟的不見了。
後勤被狠狠罵了一頓，焦頭爛額找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整個休息室亂成一團。
有人提議找主辦方問問，有沒有什麽臨時補辦的可能，或者找找其他解決方法。
而瑜舟又是整個RTG裏語言最好，也最有話語權的選手，就算是賽方也得給幾分面子，這件事最終落到了他的頭上。
之後……瑜舟便再也沒回來過。
他們發現不對後，去找賽方，卻得知瑜舟根本沒有來過，調監控也無果。
然後就是瑜舟失聯，全網黑，到現在還被釘在玩家設立的恥辱柱上，是全國玩家公認的罪魁禍首。
餘火聽完，不可置信：“就這？！”
包小頌深沈道：“我似乎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時言皺著眉沈思，然後說：“我記得當年……那時候我剛初中畢業，比賽也看了，一開始好像沒有打假賽這種說法？”
而且……時言看了一眼顧峰。
說實話，那時候被罵的最慘的是顧峰這個替補。
但是時言進到RTG以後，便知道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了。
更何況當年打得最差的根本不是顧峰。
顧峰點頭：“那時候我被罵的最狠，我記得我就睡了一覺起來，微博下面就突然出現一堆說我可憐背鍋的不明成分ID……我沒太在意。”
瑜路凡忽然幽幽道：“要帶節奏，最好的時間明明是比賽結果剛出來那刻，為什麽偏偏要等上一晚上才開始呢。”
包小頌：“一開始沒想到這個切入點？”
瑜路凡咬了口火腿腸，含糊不清道：“因為這個切入點從邏輯上來看，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
顧峰猛地一楞。
對啊，不合邏輯。
其實比賽剛結束時，玩家們雖對瑜舟失蹤，RTG還不給解釋很火大，該罵的也罵不少，罵的不只是瑜舟，RTG其他人也都沒能幸免，但真沒人往‘打假賽’方面想。
因為MOS比賽賽制完善，審查嚴格，所以歷屆全球總決賽從未出現過打假賽的情況。
從來沒出現過的事情，誰會往那個方面想呢？
然而，不過才剛過完一夜，瑜舟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叛徒，以往所有榮譽都變得不值一提，無數“正義之士”從犄角旮旯爬起，要讓瑜舟“就地正法”。
當人群聚集之時，個體所擁有的獨立思考能力會變得無關緊要。
而當這股力量壯大到一定程度，並將他們的觀點重覆成千上萬遍後，那麽事情的潛在邏輯就會被忽略，哪怕是再厲害的人，都會被群體的情緒所掌控。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所以當老RTG反應過來時，整個世界已經變了。
雖然不知道謠言從何而起，但對方那鋪天蓋地的架勢，簡直……簡直就像是得到了某種篤定的結果，確信瑜舟絕不會出來翻盤一樣！
顧峰被心中所想一驚。
“隊長？隊長！”
顧峰聽到隊員的聲音，才猛地緩過神來：“什麽？”
“當年你們打OCE是怎麽個情況？”
顧峰深吸一口氣將亂麻壓下，才繼續回答起RTG幾個少年的疑問。
瑜路凡得到了想要了解的訊息，又聽了會兒接下來的內容，不感興趣，便往旁邊挪了挪，自己戳了一瓶AD鈣犒勞肚子。
叼著吸管，瑜路凡忽然感覺顧峰溫和的敘事聲在逐漸遠離，有些疑惑地揉了揉耳朵，依舊沒有任何改善。
瑜路凡眨眨眼，發現眼前的景物也在慢慢變得扭曲，她隱約看到一點盎然綠意從虛無中浮現。
這塊綠意就這麽突然印在了她的瞳孔上，就像往平靜的水面投入一塊不起眼的小石子，綠色石子的虛影隨著水面被激起的漣漪蕩漾開來，直至將現實中的景物完全覆蓋。
瑜路凡不知不覺閉上了眼。
恍惚間，瑜路凡似乎聽到有人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
“凡哥……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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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聲一出, 瑜路凡的哭聲和瑜舟的動作皆是一頓。
不等一大一小做出反應，屋內就已經傳來怒氣沖沖的腳步聲，將地板跺得框框響, 似乎想要通過自己僅有的兩條腿, 走出千兵萬馬的氣勢來。
餘火氣勢洶洶沖出來, 看到蹲在地上的小崽子瞬間火大, 想直接給始作俑者一點“深刻”的教訓。
餘火重重呼出一口氣，瞪向來人, 卻在看清那人面貌的那刻猛地剎住了車。
瑜舟在來之前，怕嚇著女兒, 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三個月沒大整理過的尊容。
此刻的他穿著寬松白T, 外搭一件黑色中袖襯衫外套, 下面是普普通通的收腳黑色運動褲，腳上踩著一雙同色運動鞋, 頭發也修短了些, 被隨意往腦後捋著，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斜飛的眉梢，眼睛清淩無霾。
之前在警局那股冷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的人只會當他是個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優質大學生。
但作為前RTG骨灰粉, 現RTG在役中單，餘火怎麽可能會認不出這張他當年讀書時貼在床頭的RTG周邊海報裏, 站在C位的男人的臉呢！
餘火顫抖地擡起手，指著瑜舟，張開嘴：“啊——啊！啊啊啊啊！！”
瑜路凡聽到小弟的“慘叫”，立馬隨便將眼淚擦幹抽噎著看過去。
小姑娘哭得鼻子眼睛紅彤彤的，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水，看上去慘兮兮的。
餘火是從來沒見過他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凡哥這副模樣的,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滿臉懵逼，想上前又不敢動。
瑜舟朝他笑笑，終於拿出了紙巾，想要給小姑娘擦一擦眼淚，卻被瑜路凡一眼瞪得停住動作，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餘火看到青年滿臉無措的表情，只覺得少年時心中神祗的形象在一點點碎裂……暫時無法重組的那種。
瑜路凡已經發洩的差不多，抽抽鼻子，又看了讓她變成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一眼。
猶豫片刻，還是伸出爪子將他手中的紙巾快速抽了出來，快速將臉擦幹凈。
擦完後，又借著紙巾的遮擋，偷偷瞟向瑜舟。
瑜舟似乎是被瑜路凡的舉動安慰到，唇角微彎，溫柔地看著她，眼底還有些期待。
瑜路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神，趕忙收回視線，思緒回籠後又想到歷來英明神武的她剛才竟然當著小弟的面如此失態……！
整只崽子忽然就蔫了吧唧地將小腦袋埋到臂彎裏，一聲不吭。
這麽會兒功夫也夠RTG基地所有人出來了，在看清門口來人時，臉色就跟打翻的調色盤似的精彩。
包小頌捂著嘴，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時言整個人都傻了，牽著時潛呆楞楞站著。
半晌，顧峰才遲疑道：“……瑜哥？”
瑜舟聞言擡頭望去，在看到那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又看到幾人身上熟悉的鳴鳥圖騰，忽然怔住——
曾經賽場的肆意崢嶸，和那些他鎖在海馬體最深處……糊滿汙垢、混亂與腥紅的記憶破開枷鎖，在腦海中互相廝殺著。
它們本是一體，卻無論如何也無法交融，同時又相連著無法斷開。
大腦中強烈的割裂感帶來的刺痛讓瑜舟手腳有些發涼，沒能在第一時間給出該有的反應。
突然間，瑜舟感受到衣角被輕輕扯了一下。
帶著鼻音的小奶音響起：“餵……”
他有些擴散的瞳孔微微一動，轉動頸椎看向那片衣角，在看到牽著衣角的那雙小手後驟然回神。
…那由記憶鑄成的漆黑冰冷的墻面忽然被鑿開一條裂隙，透出一束光。
光的來源……瑜舟順著小手看過去——是一輪小太陽。
小太陽並沒有給他太多VIP待遇，畢竟太陽是博愛的，還要忙著照亮其他地方。
可瑜舟還是覺得四肢被照得暖洋洋的，幾個月的奔波所帶來的疲倦頃刻間便消散了。
飯飯還不算特別排斥他，這個認知讓他一直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點。
見瑜舟回過神，瑜路凡就將手收了回來，有些別扭地低下頭，用手指在瓷磚上打著圈圈。
雖然這個人隱藏得很好，但剛才瑜路凡還是在一瞬間捕捉到了一種非常覆雜而又脆弱的情緒。
害怕？厭惡？
也可能是哀傷？
瑜路凡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幫這個讓她情緒波動那麽大的人，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爪子正扯著人家的衣角……
瑜路凡差點炸得頭發都齜起來，最後又洩了氣。
她看著剛才不聽使喚的手，心裏狠狠唾棄了一番。
要你何用！呸！
瑜舟已經恢覆正常，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顧峰道：“好久不見。”
“呲——！”RTG幾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承認了！
是真的瑜舟！
活的！！
RTG幾個的眼睛瞬間跟燈泡一樣亮。
瑜舟低頭看了看蹲在墻角長蘑菇的小姑娘道：“我來找她。”
顧峰會意：“原來……凡哥真的是你的女兒啊。”
瑜舟疑惑地看著他。
“之前Burn來找過我，”顧峰順著解釋：“你也知道，他雖然不愛說話，但腦子一向轉得快，當時就說覺得凡哥像你，但是我們找不到你的聯系方式。”
說到這，顧峰故作輕松地調侃道：“如果不是凡哥，我們是不是這輩子都聯系不上你了？”
瑜舟只是無奈勾了勾唇角道：“是我的錯。”
“瑜哥，你還是老樣子，”顧峰搖搖頭，難得嚴肅道：“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知道。”
瑜舟淡淡笑著，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顧峰也沒有現在盤根問底的打算，他對瑜舟發出邀請：“進來說吧。”
又看向一動不動的小崽子道：“凡哥，快進來吧。”
瑜舟這才註意到有些詭異的稱呼：“凡哥？”
“啊……”顧峰撓撓頭：“她喜歡別人這麽稱呼她。”
瑜舟對於女兒在這三個月染上的新癖好有些摸不著頭腦。
瑜舟剛才短暫的失常並未被RTG發現，幾位大齡網癮少年跟看到愛豆的狂熱粉一樣小心地圍在瑜舟身邊。
原定的訓練計劃暫時擱置。
到了客廳，瑜舟先將瑜路凡的戶口、出生證明等證件擺了出來。
RTG幾人倒是一點也不懷疑他兩的父女關系——
分開看倒是不覺得，瑜路凡還小，沒長開。
但兩人站一塊，那眼鼻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特別是那雙桃花眼。
瑜路凡摸過來，將桌上的文件拿起來，翻開來看。
【出生證明】
姓名：瑜路凡
性別：女
出生時間：20xx年12月25日0時0分
……
母親姓名：許亦柔
父親姓名：瑜舟
戶口本上，瑜路凡看到了自己的臉。
“啪。”
瑜路凡面無表情合上戶口本。
所以他就是小光球要找的那個人。
那麽問題來啦。
瑜路凡看向男人，抿了抿唇，問：“你為什麽把小…我弄丟了。”
小光球來找她求助，肯定是走投無路了的。
RTG幾人也跟著看向瑜舟，他們也很好奇。
瑜舟呼出一口氣，陷入回憶：“那天——”
……
三個月前，瑜舟手下的一家坐落於歐洲的中等規模公司正在籌備的核心項目突然被人狙了，公司的管理層第一反應是將事情瞞下，想要自行解決。
可國外這方面秩序向來混亂，對家有備而來，將他們打了個猝不及防。
等瑜舟接到管理層的求助時，問題已經嚴重到瑜舟不得不親自趕過去處理的程度。
公司遠在歐洲，那時候的瑜路凡活動範圍根本無法超出某個界定範圍，瑜舟本想將程宴支過去——瑜母，也就是瑜路凡的奶奶卻忽然得到消息，將瑜舟訓斥了一頓。
末了又說：“平時你親力親為帶凡凡我是支持的，但這件事情你絕對不能撒手，瑜家發展到今天也有他們的功勞！”
“飯飯留給張阿姨帶，你現在坐最近一趟航班去，以你的能力抓緊處理完，算上路途耗時，七十二小時內可以返回。”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瑜家企業發展至今，枝繁葉茂，不知養活了多少家庭。
這也導致掌權人所做的決策都必須謹慎再謹慎——他們所下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讓無數人獲利或者失業。
而瑜舟作為瑜家獨子，兩年前好不容易松口願意回來學著做事，長輩自然不會容許他做出如此任性的事情。
當年在賽場憑一腔熱血追逐夢想肆意揮灑的時光就如莊周夢蝶般虛幻，醒來還沒來得及品味，便被現實一腳踹得飛起。
這些瑜舟沒細說，只是簡單用一句“生意問題”帶過。
瑜母說的張阿姨算是看著瑜舟長大的阿姨，人品肯定是信得過的。
瑜舟試著讓飯飯和她接觸了一下，發現女兒並不排斥，於是準備周全讓張阿姨搬到家裏暫住，急匆匆出了門。
張阿姨對飯飯也確實非常非常好，只是瑜舟離開第二天，她帶著飯飯出去采購時，看到一家常逛的超市正在搞活動，活動列表正好有她家裏想要的東西。
張阿姨哪裏都好，就是和所有上了年齡婦女一樣，熱愛火拼。
但火拼帶孩子是肯定不方便的，而且超市混亂，飯飯那時的情況保不準會受到刺激。
張阿姨想了想，仗著自己對這一片區域的了解，將小姑娘放到了超市垃圾站門口——那個時間點，垃圾站剛好被人清理過，沒什麽味道，也沒什麽人。
可是，有時候命運就喜歡和你開個玩笑。
平時一天都不見得有人去一次的地方，那天就在張阿姨離開的短短五分鐘內，路過了個人販子。
五分鐘，張阿姨回來，發現飯飯丟了，驚慌失措給瑜母打了電話，又聯系了瑜舟。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煎熬的尋找。
那夥人販子顯然是老手了，對於如何抹除自己的痕跡簡直得心應手。
期間瑜舟無數次往最壞的情況去考慮，結果發現他根本無法想象沒有飯飯後該如何生活。
還好，他是幸運的。
瑜舟垂著眼嘆了口氣道：“是我太不稱職了。”
RTG幾人看著瑜舟眼底不太明顯的青痕，不知該說什麽好。
女兒丟了，最煎熬的肯定是瑜舟這個做爹的，他們實在是沒有立場去責備他。
顧峰試探道：“凡哥是出過什麽……”意外嗎？
他記得當年瑜舟在役時，口中的飯飯可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瑜舟聞言，指尖微動，隨後面色平靜坦誠道：“是，之前出了事故，頭部受傷，也受了刺激，後來確診為自閉癥。”
RTG幾人齊刷刷看向活蹦亂跳的小崽子。
自閉癥？
嗯？？？
顧峰腦內閃過什麽，似乎抓住了一些訊息，忍不住追問：“是…兩年前嗎？”
RTG幾個小夥子眼睛亮了，伸長脖子等著八卦砸耳。
兩年前那次總決賽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Jeffrey忽然消失，是跟凡哥有關嗎？
瑜舟卻自然地繞開了這個問題，沒有回答。
這群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怎麽可能是瑜舟的對手，沒一會兒便被他挑起的其他話題帶跑了思路。
瑜路凡咬了咬手指。
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小光球的事情和瑜舟說，畢竟……她不是真的‘瑜路凡’。
她的故鄉是神夢澤，遲早是要回去的。
現在瑜舟找到了，應該也快了吧？
到時候小光球會回來嗎？
瑜路凡還是決定繼續保持誠實作風，便開口道：“瑜舟，我不認識你。”
她說話的時候喜歡註視對象的眼睛，在神夢澤，這樣可以讓她提前得到某些訊息。
所以瑜路凡沒有忽略男人聽到這句話後，有那麽瞬間流露出的失落和傷心。
然而下一刻，就見瑜舟好看的眼睛一彎，勾起溫和的笑容道：“那現在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嗎？”
瑜路凡沈默了。
這個人身形挺拔，控場能力極強，無時無刻都給人一種可靠又強大的感覺——毫無疑問，他是一位優秀的領導者。
可無論是剛才在門口，還是現在，他明明有情緒波動，卻強迫自己獨自消化一切。
作為一名首領，瑜路凡對這種情況很熟悉。
——瑜舟在獨自背負著一切，也習慣了背負一切。
哪怕他的肩膀上扛著千斤重擔，也不會讓這些重量傷害到身邊的人。
他無論在哪都能撐起一片供人棲息的天地，順道兼職做一做溫暖的太陽。
可太陽上還有黑子耀斑，更何況瑜舟是人。
人類是一種感性的生物，喜歡抱團取暖，信奉群體的力量。
雖然有時候群集智商令人窒息，但他們確實依靠群體做出了很多不可思議的壯舉。
瑜舟不可能真的毫無心靈寄托，從現在他的表現來看……
小光球應該就是他的情感寄托了，他也是小光球最重要的人。
瑜路凡有些煩躁地撓了撓臉，她有些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煩死首領了！
“……好吧，”瑜路凡不情願道：“你是瑜舟，我是瑜路凡，我們現在算認識啦。”
瑜舟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變得真實起來，他試探問：“那你願意……叫我爸爸嗎？”
瑜路凡：“……”
瑜路凡感覺自己被占便宜了。
她才不要認人當爸爸呢！
當即哼哼一聲，轉身爬到沙發另外一側。
瑜舟有些失望。
然後就聽悶悶的小奶音別扭著小聲道：“…再說吧。”
RTG幾人楞楞看著電競圈神話此刻笑得跟個二百五似的，再次感到幻滅。
瑜舟見小崽子不願意再理他，便轉過頭看向顧峰問：“RTG現在……”
RTG的大門再次被人掀開。
“我說顧峰啊，你們怎麽回事兒啊？訓練賽打一半突然失蹤？！”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可是我花大功夫給你們湊出來的陪訓隊plus版！怎麽這麽不珍惜呢？！”
齊裴火急火燎從門口竄進來，嘴上不停：“這才多久你們就忘了當初在人記者面前誇下的海口了？要是明年MPL你們打不進季後幹脆直接解散得了！”
自從房子被林父改裝過後，訓練室和休息區之間就豎起了一堵高墻，齊裴這會兒想也沒想直接溜達到訓練室，結果發現兩排機位空空如也，頓時火冒三丈。
“顧峰！！人呢？！”
顧峰咳嗽一聲，齊裴聞聲尋來，一把推開休息室的門：“好啊不僅推了訓練賽還特麽逃——”
齊裴目瞪口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人，未說完的話卡在喉嚨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終嗆得他咳嗽一陣，好半晌才直起腰顫抖道：“瑜……舟？！！”
“你、我…你……”齊裴卡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當初的誓言。
他三兩步走過去，在RTG的抽氣聲中一把揪住瑜舟的衣領，另一手掄起拳頭眼看就要落在瑜舟的臉上，最後卻還是沒下得了手。
齊裴揪著這不讓人省心的渣男的衣領使勁搖晃，咬牙切齒道：“你個孫子這兩年跑哪去了，啊？！竟然敢註銷聯系方式？老子還以為你死了你知道嗎！”
瑜舟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齊裴拽著往樓梯走去：“你給我過來！”
RTG幾人就看著心目中的神明神色痛苦的被人扯著領子往樓上拽去。
片刻後，樓上傳來一聲門被砸上的巨響。
RTG：？？
瑜路凡忽然一言不發跳下沙發，往樓上跑去。
RTG幾人面面相覷一會兒，不約而同竄起來，做賊似地跑上樓，就發現他們凡哥正以無師自通的標準姿勢……貼著門聽墻角。
RTG：！
他們也要！
門內。
齊裴松開了瑜舟的衣領，開門見山道：“當年到底發生什麽了？”
在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面前，瑜舟思緒有些混亂，沈默半晌，最終道：“抱歉。”
齊裴看著他這副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兩年啦！瑜舟，已經兩年了，就算當年你真是收了錢打假賽，到現在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知道嗎？！”
似乎是聽到某些特定的觸發詞，瑜舟原本澄澈的眸底劃過幾道意味不明的暗色。
“趕緊說！”
“……”瑜舟緩緩嘆了口氣，看著齊裴眼中的憤怒，最終妥協般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齊裴氣得簡直想跺他兩腳：“兩年了還不夠？！臥槽瑜舟，你女兒都牛掰到腳踹於燃了，還等！”
瑜舟懵了一瞬：“什麽？”
飯飯腳踹於燃？
“咕咚。”緊閉的門忽然發出一陣響聲。
齊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拉開門，就看到一溜聽墻角的網癮少年趴在門框上來不及收回的手。
“……”齊裴額角青筋暴起：“聽什麽呢？趕緊滾下去。”
RTG幾人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滾了。
瑜路凡留在最後，先看了眼門內的瑜舟，又定定看了齊裴會兒，直到齊裴脊背發毛，才慢慢晃下去。
齊裴重新合上門，搖頭道：“這幾個，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重新盯著瑜舟，半晌後妥協地嘆了口氣道：“瑜舟，真的，我這次最後信你一回。”
瑜舟拿手指一下下扣著墻壁，一陣子後突然道：“明年。”
齊裴：“什麽？”
瑜舟擡起頭，眼神清亮。
齊裴有一剎那的恍然——面前這個人似乎一直是以前的模樣，從未改變。
可下一秒，瑜舟開口了，聲音裏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味說：“最遲明年，我會給你們一個答案。”
齊裴楞了一下，心頭莫名發緊，不禁追問：“什麽意思？”
瑜舟卻不再回答。
“行吧，”齊裴煩躁地捏了捏眉心說：“瑜舟你個孫子給我聽著，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當年的事情沒人怪你，別特麽什麽都想著自己扛。”
“對了，”他掏出手機：“聯系方式，給我。”
瑜舟從善如流輸入號碼。
齊裴這邊存著，嘴上還嘀咕：“這號不會再變空號吧？”
瑜舟：“不會。”
齊裴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正事說完了，便忍不住隨口問：“許大教練呢？怎麽沒和你一起啊？”
這次迎接他的，是久久的沈默。
齊裴疑惑地擡起頭，就看到眼前青年忽然捏了捏鼻根，垂下眼。
接著聽他艱難擠出兩個字：“走了。”
RTG幾人下去後，便迫不及待問自家隊長：“隊長，這瑜神都重出江湖了，當年到底怎麽一回事就給我們說說唄！”
瑜路凡默不作聲拆了根火腿腸，悄悄支起耳朵聽著。
顧峰想了想，聳肩道：“其實當年……我們都不太清楚瑜哥到底怎麽失蹤的。”
當年，RTG眾人已經到了賽場，但這次總決賽似乎是和RTG犯沖一樣，簡譽程忽然鬧肚子，半小時就跑了兩次廁所，於燃差點在廁所跟人幹起來。
等到後臺核對信息的時候，後勤組又發現瑜舟的身份卡不見了。
MOS賽場都是一卡一過，刷卡上機。
RTG的身份卡一般都是統一收納，現場發放，結果到現場才發現瑜舟的不見了。
後勤被狠狠罵了一頓，焦頭爛額找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整個休息室亂成一團。
有人提議找主辦方問問，有沒有什麽臨時補辦的可能，或者找找其他解決方法。
而瑜舟又是整個RTG裏語言最好，也最有話語權的選手，就算是賽方也得給幾分面子，這件事最終落到了他的頭上。
之後……瑜舟便再也沒回來過。
他們發現不對後，去找賽方，卻得知瑜舟根本沒有來過，調監控也無果。
然後就是瑜舟失聯，全網黑，到現在還被釘在玩家設立的恥辱柱上，是全國玩家公認的罪魁禍首。
餘火聽完，不可置信：“就這？！”
包小頌深沈道：“我似乎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時言皺著眉沈思，然後說：“我記得當年……那時候我剛初中畢業，比賽也看了，一開始好像沒有打假賽這種說法？”
而且……時言看了一眼顧峰。
說實話，那時候被罵的最慘的是顧峰這個替補。
但是時言進到RTG以後，便知道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了。
更何況當年打得最差的根本不是顧峰。
顧峰點頭：“那時候我被罵的最狠，我記得我就睡了一覺起來，微博下面就突然出現一堆說我可憐背鍋的不明成分ID……我沒太在意。”
瑜路凡忽然幽幽道：“要帶節奏，最好的時間明明是比賽結果剛出來那刻，為什麽偏偏要等上一晚上才開始呢。”
包小頌：“一開始沒想到這個切入點？”
瑜路凡咬了口火腿腸，含糊不清道：“因為這個切入點從邏輯上來看，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
顧峰猛地一楞。
對啊，不合邏輯。
其實比賽剛結束時，玩家們雖對瑜舟失蹤，RTG還不給解釋很火大，該罵的也罵不少，罵的不只是瑜舟，RTG其他人也都沒能幸免，但真沒人往‘打假賽’方面想。
因為MOS比賽賽制完善，審查嚴格，所以歷屆全球總決賽從未出現過打假賽的情況。
從來沒出現過的事情，誰會往那個方面想呢？
然而，不過才剛過完一夜，瑜舟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叛徒，以往所有榮譽都變得不值一提，無數“正義之士”從犄角旮旯爬起，要讓瑜舟“就地正法”。
當人群聚集之時，個體所擁有的獨立思考能力會變得無關緊要。
而當這股力量壯大到一定程度，並將他們的觀點重覆成千上萬遍後，那麽事情的潛在邏輯就會被忽略，哪怕是再厲害的人，都會被群體的情緒所掌控。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所以當老RTG反應過來時，整個世界已經變了。
雖然不知道謠言從何而起，但對方那鋪天蓋地的架勢，簡直……簡直就像是得到了某種篤定的結果，確信瑜舟絕不會出來翻盤一樣！
顧峰被心中所想一驚。
“隊長？隊長！”
顧峰聽到隊員的聲音，才猛地緩過神來：“什麽？”
“當年你們打OCE是怎麽個情況？”
顧峰深吸一口氣將亂麻壓下，才繼續回答起RTG幾個少年的疑問。
瑜路凡得到了想要了解的訊息，又聽了會兒接下來的內容，不感興趣，便往旁邊挪了挪，自己戳了一瓶AD鈣犒勞肚子。
叼著吸管，瑜路凡忽然感覺顧峰溫和的敘事聲在逐漸遠離，有些疑惑地揉了揉耳朵，依舊沒有任何改善。
瑜路凡眨眨眼，發現眼前的景物也在慢慢變得扭曲，她隱約看到一點盎然綠意從虛無中浮現。
這塊綠意就這麽突然印在了她的瞳孔上，就像往平靜的水面投入一塊不起眼的小石子，綠色石子的虛影隨著水面被激起的漣漪蕩漾開來，直至將現實中的景物完全覆蓋。
瑜路凡不知不覺閉上了眼。
恍惚間，瑜路凡似乎聽到有人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
“凡哥……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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